□ 胡虹
正月二十九,春寒料峭,樱桃树绽开了它的第一朵花。那天是父亲90岁生日。
接下来的两天,气温一路攀爬,樱桃花三三两两舒展开来。到了二月二龙抬头,那天阳光灿烂,是我们姐妹给父亲办九十寿宴的好日子。满树的樱桃花好像约好了一样,齐刷刷地在枝头盛放。远远望去,那是一片极淡极淡的粉色霞云,轻轻柔柔,仙气飘飘,浮游在虹庐上空。
我有时候在想,植物是有灵性的。在二月二开放的樱桃花,已经等了一个漫长的冬天。从冬天到春天,日渐饱满的花骨朵似乎期待着一个重要时刻。在它开放前的一段时间里,我经常会站在树下,看它已经撑破了顶端的花萼,想着,明天总会开了吧?可是一天天的,它就是不开。它们特意选在这个好日子盛装出场,是为当年把它栽种在虹庐的老人献上一份最美的寿礼吧?
樱桃花的花期很短,如果没遇上风雨,它还能勉强撑上十天半个月,要不一星期都过不了。一场春雨裹挟着风,便是樱桃花谢幕的前奏。头天还顶在枝头烁烁其华的花瓣,第二天便湿哒哒地伏贴在树下的石板或泥地上。
我总是会在花儿开得最美的时候拍点照片或视频,因为在那里,它们永不凋谢。发朋友圈时,还附上一首小诗:
二月春风回小院,
千枝霞绮半空流。
芳菲易逝何须叹,
且掬花魂入镜头。
樱桃花凋落后,可以看到花托下小小的果子,比米粒稍胖一点的椭圆形的果子,绿绿的。小果子缀满了枝头,有多少朵花,便有多少颗樱桃。
到了农历三月中下旬,樱桃便红了。它从原来的椭圆形渐渐撑开来,撑得圆溜溜的,它的绿色也渐渐变黄变橙,最后变得鲜红鲜红。熟了的樱桃,珠圆玉润,光滑透亮,一粒粒太像红色玛瑙了。如果颜色再稍深一点,那就是熟透了。在摘果子的时候,一定得小心,稍一用力,它的皮便会绽裂开来。
熟透的樱桃,清新可口,爽甜中略微带一丝温柔的酸,比什么车厘子好吃多了。怪不得有那么多鸟儿来偷吃。所以,樱桃快要成熟时,便要把它们保护起来。前年,我和父亲一起把网拉起。除了那些紧贴着网眼的果子会让鸟儿吃掉,大部分可以保留下来了。
有为了美食不怕失去生命的鸟儿。有一回,我们发现网上缠着两只贪吃的鸟儿,一只已经被网线缠死了,一只还在挣扎。父亲把挣扎的鸟儿抓下来关进了一只小鸟笼。小鸟笼挂在树枝上,父亲说,给其他鸟儿一个警示,看它们还敢不敢来。鸟儿在笼子里乱扑乱撞,徒劳地想冲出牢笼。我趁父亲没注意,放走了它。父亲问起,我便说,它自己逃走了。
去年,为了省事,我在网上买了那种会飘动的亮晶晶的彩纸挂在树梢上。稍有点风,它们便在那里不停地舞动,闪亮的反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可是,鸟儿却不怕。还是用老办法吧。那段时间,父亲身体不好,我一个人借用一根长长的竹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网盖好了。
今年的樱桃快红了,接下去又得考虑遮网的事了。
那天,父亲坐在鱼池边喂鱼。我望望他身后的樱桃树,暖阳下,一簇簇绿色的小果子缀满枝头。
我问父亲,樱桃树你种下有几年了?
至少有十年了。父亲说完,扭过头望着阳光下满树的樱桃。这些果树,和人一样,你对它好,它也对你好,你有多久没施肥了,傍晚别忘了给它浇点复合肥。父亲唠唠叨叨。
十年肯定有了,移栽过来都快五年了。我说。
2020年初冬,原来栽种樱桃树的地方,旧房需要维修。我舍不得砍掉树就想着给移位,和社区几位志愿者说起,他们二话不说,一下班都赶来帮忙了。其中有位村民,我喊他康哥,平时大家相处得非常融洽,像自家兄弟一般。虽然樱桃树的移栽距离也就十几米,但树根大,挖起来费力,搬动也不容易,而且栽种下去还要保证它能成活。几个人汗流浃背,吭哧吭哧,终于把樱桃树移栽完成。
五年来,樱桃树如期开花,如期结果,如期等候樱桃树下来摘果子的人。可是它再也等不到康哥。康哥在两年前因病走了。
再过几天,樱桃该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