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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回忆有线广播

  □ 叶向阳

  退休后,我们六位插友每年都要到霞浦当年插队的村子看看。昔日我们六人虽落户在四个不同的村子,如今进村后却有一共性:都爱找老人、老房子、老地方。看望老人,渐渐地不能完全如愿,这是自然规律使然;老房子所剩无几,稀有的“瓦爿墙”成了我们眼里的“文物”;老地方则旧貌变新颜,让我们驻足现场,感叹不已。

  今年初夏,我们又踏上怀旧路。在某村,有一座算得上是“风采依旧”的大墙门。跨越高高的石质门槛,穿过洁净的大院,我下意识地仰望高处,这一长溜屋檐下,当年该是一条条铁质广播线,粗大的木廊柱上相距甚近地挂着一只只广播喇叭。“镇海县人民广播站,本站早上播音开始了,今天是×月×日,星期×,农历×月初×。下面预告节目……”身处这座农闲时曾是社员们集散地的年代久远的老宅,我的耳畔仿佛又响起了四十几年前女播音员用方言播送的广播节目。

  那个年代,收音机尚是公众眼里的奢侈品,尤其在经济落后的农村,家中安装一个广播喇叭是人们很自然的选择。那时每个大队的大队部或代销店里都装有广播喇叭。社员们则自愿申请安装,其手续简单,支付的费用也不高。所用喇叭通常为直径6吋半(英寸,165毫米)的舌簧喇叭。喇叭被固定在刷过油漆、正面有一个圆孔的木质盒子里,圆孔上蒙有一块薄布。木盒一侧装有一只有三个档位的拉线开关,可使喇叭分别处于重音、轻音、静音三种状态。

  喇叭安装的位置各不相同。在拥有独门小院落的农家,户主多半爱装在走道的屋檐下;居住条件差的则装在一家人吃饭的低矮小屋里;有的将喇叭挂在众家堂前门的上方。当然也有非同一般的:冬日里,让置于“轻音”档位的喇叭盒低垂在就寝的“火柜头”上方,这样既能在早上首次播音时“喊醒”自己,又不影响家人睡眠。我的邻居华哥就是如此。其实华哥的做法在我落户的二队并非唯一,说来也有其理:那时别说亮晶晶的手表可望不可及,就是普通的座钟,也并不是家家都有。许多勤于劳作的人们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清晨早起可赶在生产队出工之前去伺弄自留地或手持“赶罾”、“刮刮网”等渔具去河边、池塘转一圈,以期改善晚上饭桌上的菜肴面貌。如此,这广播喇叭对勤快却又好睡的华哥们来说实在就是一只精准的闹钟。

  有线广播的栏目内容紧扣农村特点,具有较强的针对性。除了早上6:30和晚间8:00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大牌节目《新闻和报纸摘要》几十年雷打不动之外,农村新闻、农业科技、支农快讯、植保知识、防灾抗灾等是县广播站的“主打产品”。一日三四次的气象预报更是上至生产队长下至每个社员极为关注的重要信息。社员们将源自广播的作物植保、禽畜饲养、粮食储藏等知识在田头劳作时相互传授、交流、切磋。可谓“活学活用,现买现卖”。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一种叫“除草醚”的化学除草剂在农资商店亮相不久,小青年们身背喷雾器在田头作业时,植保员洪伯对一些注意事项总是千叮万嘱,并不时会冒出一句:“广播里也是这样说的。”

  当然,文艺节目也是比重较大的板块,其中成天冲击耳膜的当属“八部样板戏”。说真的,那几出现代京剧的唱腔如今我都能基本无误地哼下来,除了因下乡前常与收音机打交道之外,能获此“成绩”无疑要归功于农村高密度安装的广播喇叭。继“八部样板戏”后,又有了“新编革命历史歌曲五首”。于是很长一段日子里,村子每个角落都响起“冲,冲,冲!我们是开路的先锋……”“工农弟兄们哪,我们是一家人哪……”那经改编的歌词,短期内让我极不适应。“我是公社小社员唻,手拿小镰刀呀,身背小竹篮唻,放学以后去劳动……”轻快的手风琴旋律伴着清脆的童声从大队代销店高悬的广播喇叭里飘出,店堂里一个小女孩情不自禁地闻声起舞,想来是村办小学的老师很前卫地利用了刚出版的《战地新歌》辅导了她那乖巧的学生。在农村几乎无收音机、录音机的年代,小女孩能如此应景,有线广播的作用可谓发挥到了极致。

  广播喇叭,这当年农家唯一的“家用电器”,它突出的实用性和娱乐性使其平日里极少处于静音状态。缘于此,每当有农家的喇叭出了故障,我便成了“火热的上门师傅”,我那支自制的“美孚灯烙铁”也常有用武之地。记忆中,喇叭“全哑”的故障不多,最常见的现象是音量小、音发沙。原因不外乎传输线严重氧化使电阻剧增、入地线周边土质太干燥(倒一些盐水便奏效)、舌簧片移位或金属杆脱焊、磁铁磁性减弱,偶见档位开关里的降压电阻变值等。

  广播站每天播音三次,开播时间分别是早上5:45(双夏期间提前1小时左右播音),中午10:25,傍晚4:50。开始曲均为铜管乐《东方红》,晚间8:30以《国际歌》结束一天的播音。

  “哎哟,广播响了,我还没烧饭哪,犯关类,马上要放工了!”冬日中午,某主妇笃悠悠地享受着和煦的阳光,正在屋檐下十分投入地与大婶大嫂们聊着家长里短,忽听得喇叭响起《东方红》乐曲,她如梦初醒,于是急匆匆返家上灶台……“广播饭”,这是那个年代乡间耳熟能详的名词。

  那时各公社也有功率较小的广播站,设有结合本社情况的“自办节目”。其内容多为各大队的生产情况、水利建设、好人好事等,节目时间一般在十分钟左右。1971年夏秋大旱,我所在的生产队早、晚稻却喜获丰收,公社广播站用通俗的方言播报此新闻时,喇叭旁的社员们个个喜上眉梢。插友“夫子”因在海塘工地表现出色,曾被县、社两级广播站扬名。有时也会有公社革委会的紧急通告、会议通知等通过广播站播出。一次偶然机会我去公社广播站,它设在公社那座很气派的大宅院的二楼西侧。站内靠壁处放着硕大的铁壳电子管广播扩音机,静卧的四速电唱机的一旁有不少彩色薄膜唱片和黑色胶木唱片,话筒头用红绸布包裹的送话器置于播音桌的正中,年轻的女播音员正在整理“自办节目”的文稿……

  似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回荡在乡村上空的有线广播声悄然消失。近日听说上海部分农村地区应当地村民要求,准备重建有线广播网络,未知村民们何时能如愿。如今,许多久享清晰的调频广播、已离不开电视节目的过来人,时不时还会想起那连着家家户户的广播线和墙上的木盒子。如同吃着香软的大米饭,忽又怀恋起昔日的番薯干粥;住在漂亮的独门独户的楼房里,还回味着曾经闹哄哄的大杂院;操控着全自动洗衣机,却惦记着窗外的河埠头……人们就这样在抚今思昔中感受着社会的进步,享受着时代发展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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