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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那个梅雨夜

  □ 叶向阳

  国平病了,我赶去探望。国平半卧在床上,面容憔悴,但心情不错。“现在老觉得日子越过越快,许多事情还在眼前呢……哎,你还记得那年黄鳝笼的事吗?” 国平笑着挖掘起被时光掩埋的往事。

  当年我下乡时,队里十六七岁的国平和我很投缘,干活时爱和我搭档,晚间常来我的蜗居闲聊。

  那年遇重梅,雨日特多。一天耘田时,国平悄悄约我:“天这么闷热,晚饭后去田里转一圈,我保你明天有荤菜吃。”

  入夜,稀落的雨声夹着热烈的蛙鸣。我俩脚踩长统雨靴(防蛇),沿着泥泞的河岸摸黑行进。不久便来到下畈小石桥,过了桥便是楚塘大队。对岸传来阵阵响亮的“咯咯”声,国平兴奋地说:这是“老花斑”的叫声,走,过桥!

  对岸田埂上真的趴着许多花斑大青蛙。国平拧开电筒,一道耀眼的光柱倾泻而出。强光下的老花斑们鼓着晶亮的凸眼,纹丝不动。国平蹑步上前,猫腰,伸臂,收掌,一气呵成。紧随国平的我,接过他手中的老花斑随手扔进鱼箩。

  手电光在一块空置的水田扫射。“哎,这是什么?”我抹去镜片上的雨水,见水面有一些凸起的物件。“黄鳝笼。”国平说。那种圆筒形的竹编鳝笼有尺把长,一端有倒须口,黄鳝只能进不能出,另一端有带塞子的圆口。每到傍晚,捕鳝人挑着一担鳝笼,诡秘地走向田野深处择地布阵,次日一早起笼收鳝。“将装有蚯蚓的笼子放在水田中,馋嘴的黄鳝会钻进去……哇,这么多鳝笼。看,那边也有。”国平将光柱移向远处。

  我觉得很好玩:“黄鳝会进去?蛇爱吃蚯蚓吗?黄鳝、蛇都进去咋办?”国平很在行地一一作答。“你不信?那就捞上一只看看嘛。”说话间他蹚水过去,先后提起两只鳝笼轻轻地晃动:“都没货!”他丧气地将鳝笼放下。又不甘心地从田里捞起第三只鳝笼。可这次刚沾手,便遭电击似的将笼子扔回水田。“蛇!”转而他自我宽慰:“那是水蛇,没毒。”原来,蛇周身覆盖着鳞片,当笼子晃动时,鳞片和笼体摩擦会发出沙沙声。而黄鳝因通体溜滑,故无此声。

  雨势渐大,我掂掂鱼箩催促国平:“够吃上两餐呢,雨大了,歇手吧。”也许国平想满足我的好奇心,让我亲眼看看落难的笼中鳝,便坚持要再碰碰运气。当最后一次提起空鳝笼时,他嘀咕:三只空笼,一只蛇笼,晦气。算了,回家!

  “别动!给我站着!!”蓦地,黑暗中传来炸雷般地吼声。一道刺目的强光射来,我本能地以掌掩面。随即蹿出个披蓑戴笠手持长电筒,满脸怒色的青年农民,那人疾步上前利索地夺下国平手中的电筒。转身面对发愣的我,一把扯下我系在后腰的鱼箩,恨声道:“胆子够大呀,敢到我们楚塘来偷黄鳝!今晚没话说了吧?”国平嘟囔:“我在想,这块田咋有这么多鳝笼?”“屁话!你一个红脚梗难道不晓得这在弶黄鳝?!”国平的话似火上浇油,那人突然怒目切齿地要用电筒砸国平。我上前挡住,诚恳解释:“我们真的是头回出来捉田鸡。”“怪不得鳝笼总是空的,原来是瘟贼在作怪,我天天等着你们呢!”随着声声怒骂,那人的唾沫不断飞入雨帘中,他又用手电指着我俩:“我认识你们。你是××的儿子,你四只眼是知识青年。你们一个偷,一个陪着偷。明天找你们大队干部评理。”说完将国平的电筒狠狠地甩进鱼箩,顺手拎起鱼箩消失在夜色里。

  当晚我久久无眠,雨中一幕如影随形挥之不去。想着要被告到大队,自己将因“陪偷”而声名狼藉。懊恼、憋屈似潮水涌上心头。我想去找捕鳝人,再澄清事实以求谅解。“别自讨没趣了,此刻他能给我好脸色……逮不到真贼,就赖到我们头上,凭啥低三下四……唉,不管咋说,是我们动了他的鳝笼。”更长梦短中我捱过了一晚。

  次日清晨,捕鳝人赶到我们生产队,其时恰逢出工。面对晒场上的众多社员,那人余怒未消,愤然咬定我俩是惯偷。有人同情捕鳝人,觉得两人太捣蛋。也有人宽容地说:“小后生闹着玩的,说是老贼,话重了。”也许那天晒场上的“宽容派”占比不小,那人最终未到大队告状。

  光阴荏苒,一晃五十几年过去了。今春我到第二故乡参加乔迁宴,席间大家欣然叙旧。酒酣耳热之际有人忽提起当年我“陪偷”一事,众人纷纷调侃“偷萝卜的溜了,蹲坑的被抓了”。

  如今忆起那个惊魂的梅雨夜,我仍很感慨,“老贼”也好,“陪偷”也罢,此类污名早已化作云烟。下乡五年,我的身心融入了这片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我有过体验也有过教训,有过过错也有过自省,受过委屈也享过喜悦……跌宕起伏的岁月使我懂得,善待自己的同时也应体恤他人,遇事设身处地想想他人的感受,以理解的态度对待他人,想必自己也能被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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