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永丰
妈妈出生于1934年。今年农历二月十六,是她89岁的生日。在她生日前的一个月,我就订好了回老家的机票,临出发时,却由于工作原因,我不能回家了。电话那端的妈妈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回答道:“那也没办法,过段时间再说吧……”
这些年来,妈妈的腿脚越来越不灵便,即便是拄着拐杖,也是颤颤微微的。我订好机票的第一时间,就打电话告诉了妈妈我要回家的具体时间。听大哥说,从这天起,妈妈总喜欢有一天没一天地推着轮椅到村口的老槐树下去坐会儿,这里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随着约定回家时间的临近,妈妈去村口大槐树下坐的次数更多,且每次坐的时间也更长,即使我打电话告诉她,我不能回家了,她依然如故。当大哥电话中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在我的脑海里闪现出这样的画面——在北方的晚冬,妈妈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灰蒙蒙的阳光,无力地洒在她被冻红的脸上,寒风拂动着她的白发,她呼出的雾气,似白练、像纽带,飘呀飘,一直向南方飘来……当别人问她,你儿子不是不回来吗?妈妈回答说,自己在家闲着也没事,万一儿子突然回来了呢?
她的儿子怎么能突然回来呢?但妈妈就认这个理——“万一呢”。妈妈有这样的想法是有一定道理的。25年前,我从大漠西北,带着妻女来到宁波工作。刚来的那些年,我每次回老家,都是不打招呼,突然空降。回到家后,我也不是直接跨入家门,而是站在院子外大声喊妈妈。这对于妈妈而言,因为有过去儿子“空降”的记忆,所以就有了“万一成现实”的执念。
前几年,当我们张罗着要给妈妈过生日时,她总是反对。但近年来,她把自己的生日记得比谁都清楚,距生日还有半年,她就开始唠叨起来了。生日倒计时,一般是从生日一个月前开始,我是这样,妈妈也是这样,接着就是等待。同样是等待,作为儿子,我主要等待的是启程的那一天——我要为请假提前在科室做好舆论宣传,我要记着买机票……对妈妈感情的成份里,爱、责任、理智,孰轻孰重?当我把对女儿的感情与对妈妈的感情做比较的时候,总有一种惭愧感在吞噬着我,特别是每次见到妈妈,她混浊的饱含泪水的双眼,更让我无地自容。妈妈的生日,对我而言,也许只是一次自我救赎的机会,而对妈妈而言,却是她全部精神的嘉年华。
我理解妈妈等儿子的心情,因为我孩童时也怀着同样的心情等妈妈。我感觉我的童年就是伴随着等妈妈度过的——等妈妈收工、等妈妈赶集回家、等妈妈做饭、等妈妈快点做好鞋子……
等待,是岁月的轮回。所谓骨肉相连,看不见,摸不着,只能在等待或被等待的过程中感受,在重逢中体悟……